魏承泽 - 言情小说 - 连枝锦在线阅读 - 第一百零三章 佳人破窗曳烛光(三)

第一百零三章 佳人破窗曳烛光(三)

    难得惬意的睡眠,却被一阵低低的哭声吵醒。鹿宁倏地睁开眼,坐起身,这一下牵动了手臂上的伤口,一阵钻心的酸疼感,让她又出了一身冷汗。

    低头一看,身上不知何时被换上了一套崭新的裙子。四下环顾着陌生的环境,想起昨晚和翊王的种种,她脑子“嗡”的一声,整张脸立刻烧了起来。

    该不会是他帮我换的衣服吧?m.zwWX.ORg

    她忙不迭地拉开帷幔,冲下床,险些被绊了一跤。低头一看,才赫然发现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人。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突如其来的陌生人,让鹿宁立刻警觉起来。

    美人缓缓抬头,怯怯地说了声:“鹿帮主,对不起。这件事还是连累你了……”

    “寒烟?”认清来者,鹿宁吃了一惊,忙将她扶起:“你这是在做什么?”

    似乎是跪得太久,寒烟起身时趔趄了一下:“先是芳姐入狱,现在又害得鹿帮主受伤,奴婢真是罪该万死!”

    “决定做这件事之前就应该想到一切后果。如今既然做下了,就没什么好后悔的。再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能想办法尽量弥补。”其实,鹿宁心里的愧疚,并不比她少。

    “那我该做些什么?我什么都愿意去做!”寒烟迫切地看着鹿宁,急忙表明自己的心意。

    鹿宁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我的伤与你无关,你不必太自责。至于芳仪姑娘的事,还是听殿下的吧,你和我现在都无法插手这件事了。”

    寒烟蹙着眉头思忖再三,也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哦,对了,殿下呢?”鹿宁忽然问道。

    “殿下命奴婢给姑娘换上衣服,他自己则离开了。”寒烟的声音有些沙哑。

    “哦,那就好。”听到这话,鹿宁终于长舒了口气。

    想着自己一夜未归,师傅和托托定会急死,她安抚好寒烟的情绪,便飞快地跑下楼。一路上向几个小厮打探了一下,可谁也不知羽枫瑾去了哪里,心中未免有些失落。

    同时,她发现别馆中小厮,对自己的态度比以往更恭敬了些,脸上的笑容中还透着一股掩盖不住的怪异。

    未及细想,便匆匆离开潇湘别馆往对面跑去。进门时,四个守门壮汉立刻迎过来,给她指了指大厅的方向,提醒着:慕容先生因她彻夜未归,所以一夜未睡,正在气头上。托托更是嚷嚷着要血洗盛京。

    果不其然,大厅里静得针落可闻。慕容先生正襟危坐在椅子上,捻着胡须,脸色阴沉。托托则提着狼牙棒烦躁地走来走去,像一头正在巡视领地的雄狮,全身杀意腾腾。一瞥之间,瞧见鹿宁迈进门来,他立刻丢下狼牙棒,大笑着跑过去。

    “小鹿,你回来啦!”托托抓着鹿宁的双臂,恨不得上下左右都看个仔细:“你去哪儿了?怎么不带俺一起去啊?有没有受伤啊?”

    被他碰到的伤口,让鹿宁倒吸口凉气,她却咬着牙挤出一丝微笑,向托托摇了摇头。然后径自走到慕容先生跟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师傅,我回来了。抱歉,让您担心了!”

    “孽徒,跪下!”慕容先生面色一沉。

    鹿宁自知做错了事,连忙跪了下来,托托也不由分说地跪在一旁。

    “你又没做错事,因何跪着?”慕容先生没好气地瞪着他。

    托托一挺胸膛,昂然道:“俺是她兄长!妹子犯了错兄长也有责任!老头儿,你要罚俺妹子,就俺俩一起罚吧!”

    “看你一脸蠢相,倒是个有责任心的!”慕容先生气得磨着后槽牙,转而瞪着鹿宁,怒道:“你呢?身为马帮当家人,手中握着多少兄弟的身家性命,竟一言不发擅自夜闯御守司,险些酿成大祸!你可知错?!”

    鹿宁毕恭毕敬伏在地上磕了个头:“徒儿知错了。只是徒儿不忍看到有人因徒儿遭受不白之冤——”

    “糊涂!”慕容先生气得拍案而起,大骂道:“我说了多少次!盛京不是你胡乱行侠仗义、见义勇为的地方!这里是天子脚下,会有多少兄弟因你的鲁莽冲动跟着掉脑袋,你想过没有?”

    鹿宁自责地苦着脸,小声辩解道:“当初帮着寒烟是经过师傅同意的,怎么现在却成了鲁莽行事?”

    “平阳侯不死,你和马帮必将受其报复,我们帮了寒烟也是帮了自己。可老板娘入狱的事轮不到咱们出手,你擅自行动便是置马帮与不顾,强逞英雄!”慕容先生脸色越来越难堪。

    “可是师傅,是我们给平四的酒出了问题,才导致——”鹿宁急于辩解着,突然意识到什么,直愣愣地盯着慕容先生:“师傅,那坛酒……是你给平四的……”

    “没错。”慕容先生捻着胡须,神色坦然:“这件事是我安排的。”

    鹿宁震惊过度,微微张着嘴愣了许久,才喃喃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皇亲国戚突然暴毙,这件事皇上一定会追查下去,早晚会查到马帮头上。只有将这件事引到翊王那边,由他来解决才最为妥当。”慕容先生用平静的语调解释道。

    “师傅,我们和殿下不是同盟吗?”鹿宁声音发颤,似乎有些难以接受。

    “没错,这就是身为盟友该做的事!翊王借我们的手除掉了平阳侯,顺利将燕荣推到金甲卫统领之位。他就应该为我们解除后患!”慕容先生的嗓门很低,底气却十足。

    “我不懂……”鹿宁暗暗捏着拳,心底泛起一阵阵酸。

    “那你就闭门思过,顺便好好想想。等你想通了这件事再出来!”慕容先生立刻给她下达了禁足令。

    鹿宁咬了咬唇,站起身来拱一拱手便转身走回绣楼,托托向慕容先生做了个生气的鬼脸,也连忙追了出去。

    “你呀!就是太不谙世事!即便你昨晚不去,阮浪也不会拿老板娘怎么样,翊王早晚会把她弄出来。你做的一切都是多此一举,还徒增烦恼!”慕容先生气得在她身后,毫不客气地抛出这些话。

    鹿宁头也不回地往绣楼走去,也不知她有没有听到。

    不过,慕容先生说得不错:今天一大早,御守司衙门就迎来了一位稀客。只可惜,来的人不是翊王,而是曾经翊王府的侍卫,如今渝帝面前的红人——金甲卫统领燕荣。

    炎热无人的十字街上,一阵强健的马蹄声渐行渐近。一匹高头大马急停在威武霸气的御守司门前,马上白盔白甲的将军长腿一挥,潇洒地跨下马来。一顶小轿跟着停在了一旁,轿帘掀开,一位白须白发、背部微驼的官员缓缓走出来。

    “燕统领!满大人!”守门的衙役立刻迎上去行礼。

    二人却一语不发,一路上气势汹汹、畅通无阻地带着满庭芳走到关押花芳仪的牢房前。

    守在门口的平四立刻起身行礼,燕荣却毫不客气地吩咐着:“打开铁门,放人!”

    平四一怔,连忙拱手道:“燕统领,此人是一件命案的嫌疑人,卑职无权擅自放人!”

    燕荣一挑眉头,厉声喝道:“你们无权关押这个人,赶快放人!出了任何事我担着!”

    “这……不太合规矩吧。”平四躬着身,面色有些为难。

    “什么规矩!谁定的规矩!”燕荣瞪着眼大嚷着。

    “皇上立的规矩!”身后突然幽幽传来几声。几个人回头看去,见阮浪黑着脸匆匆走来,向二人一拱手,沉声道:“二位大人,御守司可不是闹事的地方。趁我没向皇上禀报之前,你们还是赶快离开吧!”

    满庭芳一拱手,笑呵呵地说道:“阮大人,不知御守司因何将此人关在这里?”

    “抱歉,御守司的案子只对皇上汇报,其他人不得询问,就算是满尚书您也不行。”阮浪说得铿锵有力,态度十分强硬。

    满庭芳不慌不忙从袖中拿出一个圣旨:“阮大人,这是燕统领向皇上求来的谕旨——这件案子暂时由老夫接管。请阮大人拿出此人的犯罪证据,只要证据确凿,老夫立刻带着燕统领离开。”

    阮浪接过圣旨仔细看了一遍,咬了咬牙:“燕统领好大的派头!竟能求来这样的谕旨!”

    燕荣冷冷一笑,讥讽道:“阮大人在官场混迹这么久,难道还不明白,官职的高低只是在暂时的,唯有圣心是永恒的!有了皇帝的宠信,才能在官场上走得长久!否则,一切才华都白搭!”

    阮浪脸上的神色连连变幻,沉吟了一下,才道:“满大人,这个女人涉及平阳侯父子遇害案,我虽然还没有十足的证据,却掌握了些线索——”

    “阮浪!你好大的胆子!”燕荣双眉一竖,怒不可遏:“平阳侯的案子已经结案,你却仍然纠缠不休,是对满大人的调查不信任,还是觉得皇上处置不公?”

    “燕统领,平阳侯的案子与我夫人遇害案在同一天,虽然他们父子的案子暂时告破,可我夫人的案子还悬而未决,难道我不能追查吗?”阮浪咬着牙根,喊得声嘶力竭。

    “阮大人,恕老夫直言。”满庭芳捻着白须,微笑着说道:“无论是平阳侯的案子,还是令夫人的命案,皇上均已委任老夫审理。御守司现已无权过问。”

    阮浪拧着眉头,依旧是一脸的不服气。

    “阮大人!”燕荣冷着脸,义正言辞地提醒道:“御守司是为皇上办事的,若皇上知道你打着御守司的名号给自己办事,别说你这指挥使的头衔不保,怕是小命也没了!”

    阮浪死死捏着拳头,鬓边已渗出细细的薄汗,即便他再不甘心却无言可辩。

    “还不放人吗?”燕荣催促道:“需要我再去皇上那里求另一份圣旨吗?”

    “平四,放人——”阮浪微微发颤的声音,阴沉得可怕。

    平四连忙拿出钥匙打开了锁门的铁链,燕荣一步抢进门去,轻轻抱起虚弱不堪的花芳仪,转身往门外走去。

    “怎么是你,我还以为是他。”花芳仪看着燕荣,失望地叹了口气。

    “他不方便出面,所以安排了一切,命我带你离开。”燕荣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花芳仪终于扯起唇角,露出欣慰的笑容,双手勾住燕荣的脖子,被他带着一步步走出这座牢笼,一抹轻焰的连枝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