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承泽 - 言情小说 - 不死的她,只想回家在线阅读 - 第十八章 弱者之心

第十八章 弱者之心

    第18章

    治愈了慕光等身上密密麻麻蛛网状的伤痕,谢幽浮又打开游戏界面扫了一眼,慕光等状态栏里的“咒”字图标依旧存在,也依旧是看不见任何相关消息。地面上全都是血,慕光等也还坐在血泊中。

    “先洗澡换身衣裳。”谢幽浮这会儿也不想什么自立自理的事情了,将人抱进浴室。

    她上回帮慕光等洗澡是在发脾气,此时二人同时进了浴室,慕光等念及往事心有余悸,缩着脖子踮着脚,既怕谢幽浮不耐烦,也不敢主动说自己来。谢幽浮给他拉到花洒前,调整好水温:“能自己洗吗?流了那么多血有没有失血过多的反应?会不会晕眩发软?”

    慕光等连连点头:“可以的。我自己洗就好。我很好,没有后遗症。”

    谢幽浮就不再管他,把身上沾血的白袍褪下,转身在旁边的洗手台洗脸擦手。刚才抱着慕光等的时候沾了太多血,擦也擦不干净,干脆就摘下水龙头在边上冲洗。

    看着慕光等的血从身上被净水冲下,顺着地砖往下水滑,谢幽浮难得有了一时的怔忡。

    她很清楚慕光等是有意讨好。但,她也确实很吃这一套。

    原因在于,也许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对慕光等来说,鲜血,受伤,乃至于性命,都是轻飘飘的东西,可以随手拿来做筹码,当作牺牲和礼物。

    对谢幽浮来说,它就是很珍贵。

    命啊。

    命还不宝贵吗?

    有一个人为了救我浑身浴血,地上的血都流出一个小坑,抱他一下就沾了我全身,擦都擦不干净,必须得拿水来洗来冲……流了那么多血,它不珍贵吗?

    慕光等冲得很快,那边水停下了,谢幽浮也拧上水龙头,拿毛巾擦了擦身,问:“你了解这个诅咒吗?它造成什么后果?怎么才能解除?”

    慕光等摸到安置在固定位置的浴巾,借着取物的时间疯狂复盘如今处境该如何回话的内在逻辑,浴巾上身的时候状若无事地回答:“主人,这是裁决之咒。是一种很古老的诅咒。远古时候的巫女进行判决,会把涉嫌犯罪之人推下悬崖,古人认为,如果这人无罪,上天就不会让他摔死,如果他摔死了,就代表他确实有罪——裁决之咒也是这种原理。”

    谢幽浮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就是,我打出一个技能,对方身上留下一个debuff,这debuff可以通过技能卸除,可以通过时间流逝消减,可以吃药消除,可以找特定NPC治疗去除……她没想到的是,游戏世界现实化之后,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们会对所有的“技能”有整套的文化传承和理解。

    玩家可以把一切技能分类、归纳,形成各种套路和打法,这个世界的人不会把一切当作游戏。

    “但人掉下悬崖就肯定会摔死?”谢幽浮问。

    “嗯。所以这类诅咒也一定会成功。它会有一个释放锚点,就……施术者会裁定,比如说,不信光明神者,中咒必死。诅咒落在主人身上就会成功。”他擦着身上的水渍,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诅咒虽然成功了,主人念力强大也可以抵御住,不会对主人产生影响。这是并行的两件事。我这样解释是能够被理解的么?”

    谢幽浮道:“能理解。”她觉得这诅咒还挺好玩,施术的时候找锚点简直地狱笑话。

    “那你现在是什么状况?我比较关心你的诅咒能否解除。”谢幽浮问。

    “我此前没有遇见、也没有听说过这种情况。不过,据我所知,诅咒的关键在锚点。就算锚点对主人起效,对我也没有意义。因为诅咒并不针对我。就如同巫女想要证明主人有罪,掉下悬崖的人却是我——既不能证明主人有罪,也不能证明我有罪。”

    慕光等暗搓搓地给谢幽浮指了一条歧路:“或许,得找到诅咒的锚点。”

    那就得跟颂也交涉。这事也不难,先放倒再复活,好感度就刷满了,问什么回答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谢幽浮正想安慰慕光等,慕光等问道:“主人,施咒人还活着么?倘若您与他无法沟通,我可以充作翻译。”

    谢幽浮给他看了看自己复刻出来的戒指:“忘了么?他有善言指环,我复刻了一枚。”

    慕光等又问:“主人,您是打算先杀了他再将他复活吗?”

    谢幽浮点头,又想起慕光等看不见:“嗯。等他重新睁开眼,问锚点就很方便了。”

    慕光等看上去欲言又止,很有几分紧张和忐忑。

    谢幽浮这会儿还在为他那枚替身戒指感动,怎么看他怎么可爱乖巧,根本舍不得见他这么为难,见状很是温柔细心地询问:“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么?或是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

    慕光等低头小声说:“我也是突然才有的想法,十分自私。说出来,主人要生气。”

    这也太茶了。

    一直都这么茶里茶气的。

    谢幽浮心内默默吐槽一回,这会儿对小瞎子喜欢居多,倒也不觉得讨厌,反而有点哭笑不得,安慰道:“没事,你说吧。保证不生气。”

    慕光等已经擦好身子,浴巾就挂在腰间,摸着栏杆走出来。

    谢幽浮问他:“穿上吗?哪件?”

    慕光等自己从魔法口袋里取出谢幽浮给他备好的时装,纯棉雪白的小裤衩子,外套沙滩度假的花衬衣。谢幽浮心想沙滩度假也要穿泳裤啊,穿条纯棉四角小裤衩是要闹哪样……也不好对慕光等的穿衣搭配指手画脚,默默哀叹,小瞎子美商堪忧啊。

    门口的狼藉还没收拾,谢幽浮就拉着慕光等回了起居室,越过栏杆,在靠墙的沙发坐下。

    谢幽浮坐下就习惯性地弄点茶水点心。

    慕光等则慢慢摸着身边的茶几,熟悉好摆设家具的位置,在沙发与茶几之间的狭窄空间里跪下,说:“主人,我的想法十分自私,只是我的一点妄想。您觉得不妥就当从未听过。”

    谢幽浮差点烫了自己的手指,不得不腾出手去扶他:“我说了,你不要这样。还是奶茶吗?”

    “嗯,海盐焦糖。谢谢主人。”慕光等赖在地上不肯起来,他身体瘦弱,挤在沙发和茶几之间也不觉得非常局促,谢幽浮伸手扶他,他就像是没骨头的小狗一样顺势趴在谢幽浮的膝盖上,“如果主人觉得我的想法很荒唐可恶,还请不要客气,直接骂我就可以了。您也可以打我。”

    谢幽浮弄茶的手顿了顿,问:“你是不是预见过什么?”

    慕光等贴在她膝上的脸颊居然有点晕红,哼哼唧唧地说:“您想……施用那方面的惩戒的话,我也……只要您能消气。”

    谢幽浮有点无语,直接问:“如果你预见的未来只是我俩zuoai,为什么总要推荐我打你?”

    慕光等才明白她是为了这个较劲,他也有点茫然,想了想才解释说:“主人,我很小就寄养在魔法塔,接受魔法教育。违例、犯规,都要接受体罚。十岁之后,有了专属导师,就要服从导师的所有命令,学徒是不能违背导师、让导师生气的,如果导师不高兴,一支笔放错了位置也要挨打。”

    “您对我真的非常温柔,我竭尽全力不想让您生气,但是,有的时候,我……看不见,事情做不好,总是给您添麻烦,”他似是哽了一下,“我也是第一次希望能够接受训斥和体罚,以此换取您的宽恕原谅,希望您对我毫无芥蒂,不在乎我的笨拙愚蠢、自私贪婪。”

    谢幽浮把吸管插进奶茶杯里,塞进慕光等的手里:“尝尝。”

    慕光等认真谈话的节奏被打乱,捧着奶茶啜了一口,乖乖地说:“好喝。谢谢主人。”

    “这事在我这里行不通哦。我决定打人肯定就是特别讨厌这个人,出手的时候就做好了不会再交往的准备,我也不相信一个人被打之后还会死心塌地、毫无芥蒂地继续跟我做朋友。嗯,不用跟我保证解释,以己度人,我就很小气,谁打我我恨谁,就算暂时不能报仇,蛰伏二十年我也要打回来。”

    “所以,以后不要再建议我打你了。”谢幽浮认真地说。

    慕光等也很认真地听着,啜吸着奶茶,问:“那您要是生气了怎么办呢?”

    谢幽浮也很迷茫:“平时……倒也……”她就很宅。平时只和性情相投的人做朋友,大家都非常有分寸的守着社交礼仪,根本没有生气的余地。真遇到让她不开心的人,躲开就是了,永远不见。

    她其实没有进入亲密关系的经验。

    骤然间被慕光等问了一句,她直接就懵逼了。

    “你就别管我。”谢幽浮想了半天,给出正确答案,“特别生气的你也劝不了,一般生气的我自己想一想过去了也算了。不过,我们一般建议轻易不惹人生气。老生气伤感情。”

    这答案非常可怕。

    意思就是只要生气了就没有任何可挽救的手段,全靠她的修养和感情容忍,直到忍无可忍。

    慕光等闻言长久沉默,超大杯奶茶被他有一口没一口彻底喝干之后,他才轻声说:“杀死施咒者就能解除诅咒。”不等谢幽浮反应,他已经选择了彻底坦诚,“对不起,主人。昨天您在神圣高塔第一次处决古美雅的时候,我身上的yin毒诅咒就解除了。我骗了您。”

    谢幽浮听得有点恍惚,又有恍然大悟之感。

    难怪昨夜发生的一切都很“享受”,从旁帮助的她并没有感觉到被强迫的压抑与痛苦。原来她的感觉并没有出错,昨天根本就没有诅咒强迫,那就是一场自愿的情事。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听见慕光等的坦白,也并不让她感觉到非常舒坦。

    “你是觉得……这时候告诉我真相,我就必须得不计较这件事?”谢幽浮口吻也不激烈,反而是带了几分困惑不解。

    慕光等默默摇头,小声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这个时候若不对您坦承此事,留待日后……后果我恐怕承担不起。”他放下奶茶杯,原本是膝坐在地,趴在谢幽浮身边,这时候往后挪了半步,直身跪了起来,“您当然应该计较这件事。我利用了您的温柔与仁慈,骗您为我做那样下流无耻的事,您应该对我生气。”

    谢幽浮才说了“我生气你别管我直接放置就行”,慕光等就放了大招。

    她确实很生气。

    但,这种怒气并不完全是因为被哄着去安抚慕光等的诅咒之身。她其实很能体谅慕光等的惶恐与讨好,无非是想借着诅咒这事爬床,抱稳唯一的稻草与浮木,身在绝境之中,这事可以理解。

    她气的是,她好像被将了一军。

    不是叫人家放置不管吗?那还怎么发脾气?想吵个架都好像很虚伪做作。

    慕光等似乎也知道她的尴尬处境,小心翼翼地解释:“我曾想着这件事或许能瞒得过去。或许您从头至尾都不知道诅咒的真正解除时间,也或许在您知晓诅咒解除之前,我已经……已经得到了您的宠爱,那么就算您知道这件事,也不会真正和我计较,我可以用体罚的方式使您息怒。”

    “您说这事行不通。”慕光等说这句话时,居然有些委屈和悲伤。

    “一个谎言得用无数个谎言来维系掩饰,我今天原本打算继续欺骗您,阻止您处死丝雨血咒的施咒者。原本是这样打算的。我现在不敢这么做了。主人,我并不是刻意和您作对,更不是和您赐予我的坦率真诚针锋相对,我只是……我不能再做任何触怒您的事。我怕承担不起。”

    “我错了。”他从前一次次地请求体罚,这回却可怜巴巴地哀求,“能不能不打我?”

    谢幽浮说过,动手就是不想再交往了。

    谢幽浮咽了一口气,咧着嘴拿手掐住他的脸颊上下搓,咬牙切齿:“对付我这么厉害,你是真不怕我找你报仇啊?我现在就很想打死你。我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小孩真是心肝坏透了。”

    慕光等明显是有了几分惶迫,下意识地道歉:“我错了。”

    谢幽浮昨天就知道他每次说“我错了”的时候就是在等着挨揍,今天才知道他从小到大都在用挨揍的方式换取宽恕和原谅,或者说,以此来讨好他的上级。就算这是魔法大陆通行的规则和风俗,在谢幽浮看来,这就是虐待。

    慕光等今年才十七岁。在古美雅的监室里待了三年。那么,他在魔法塔的时候才几岁?

    小瞎子紧张得脸上的肌rou都在轻轻地颤动,谢幽浮慢慢替他抹平,那口怒气也随之平静了下来:“你是怕颂也死了,今天中的新咒也没了,被我拆穿昨天解咒的事?那你打算怎么骗我?”

    慕光等咬住下唇,半晌才说:“也不完全是哄骗主人。”

    谢幽浮:“嗯?”

    慕光等小声说:“以我观察,主人所习复活术与亡灵魔法中的唤醒术非常类似,死者复生之后,会对唤醒者存有不可言说的亲近崇拜,生前修为越低,崇拜之情越深厚。颂也是光明教宗与光明圣女的儿子,修为比寻常人深,要他退教也会更加困难。”

    谢幽浮回忆昨天神圣高塔各级光明教徒的反应,不得不承认慕光等说得有道理。

    她要古美雅退教时,古美雅还有一瞬间的挣扎与不舍,古美雅传达她的意思给其他被复活的光明教徒时,越是底层的光明教徒答应得越是爽快——当时她认为是各人在光明教中得到的利益不同,高层执权得利,底层多被上层剥削,退教难度自然不同。

    现在被慕光等指认为修为深浅决定了好感度与自我意识的抗衡强弱,这种解释更加合乎逻辑。

    但,这也和“自私”扯不上关系。

    “你还有别的想法?”谢幽浮问。

    慕光等摇头:“我不能说。您会生气。”

    谢幽浮看着他茶里茶气的样子,突然笑道:“真不说就算了。我也不是特别想知道。”

    慕光等连半点犹豫挣扎的情绪都没有漏出来,低头跪在原地。谢幽浮本以为他就是以退为进小小地卖个茶乖,看样子是真的被吓住了,叫他别惹生气果然就不招惹。

    一时无话。

    谢幽浮知道他是在等自己“处置”。

    她不认为二人是上下级关系,不过,就算是平级,慕光等也确实是骗她上床,是该掰扯清楚。

    ……人都跪下认错了。

    还要怎么掰扯?

    “吃点心吗?酥皮饼,奶油小方,山药糕,还有果冻。”谢幽浮摸摸他的耳朵,问道。

    慕光等犹豫片刻,问道:“真的就……这样么?”

    谢幽浮随口道:“真的呀。”

    慕光等又挨挨蹭蹭地挪到她身边,扶着她的膝盖:“奶油是什么味道的?”

    “只有草莓味的。山药糕是蓝莓味的。果冻是杏仁豆腐味,还有黄桃味,荔枝味。你要吃哪个?都尝尝吗?”谢幽浮问。

    慕光等摇头:“我想吃奶油。谢谢主人。”

    谢幽浮茶歇时不爱吃点心,这一堆甜甜的零食都是给慕光等预备的。因慕光等作风抛费,她也懒得数落,才会一次就备下好几种,堆满了茶几。这会儿给慕光等拆了一方奶油蛋糕在碟子里,配上镀金小叉子,照顾小孩儿似的放在他面前,看着他低头拿舌头去舔。

    ——慕光等看不见就不爱用叉子,只怕吃不着再掉地上,又得费力去擦地板。

    奶油小方吃了一半,慕光等突然问:“那您还会带我去找眼睛吗?”

    “带呀。”谢幽浮将杯中茶汤饮尽,斟酌着问,“你说你预见了未来之事,未来是怎样的?”

    慕光等似是专心蛋糕,耳根又微微泛红:“也不是晚上。窗外阳光很好。我在主人床上服侍。就是这样。只能预见一些片段,也不是连续的。”

    谢幽浮听得出其中隐含的意思。

    慕光等强调不是晚上,阳光很好,意思是说谢幽浮很喜欢他,到了白日宣yin的地步。说“就是这样”,又说有“一些”片段,也不连贯,那就是不止一次的白日宣yin,且预见的画面都离不开zuoai。

    这让谢幽浮有点汗颜。

    她跟宁见素在一起也没有这么缱绻情迷,跟这瘦巴巴的小孩儿居然天天腻床上不起来了?

    “你是因为预见了未来,才想晚上和我一起睡吗?”谢幽浮问。

    不等慕光等回答,她又修正了自己的问法:“你觉得只有和我保持床上的关系,我才会帮你找眼睛,帮你一些其他的事情?”

    问到这里,她自己都愣住了。

    不然呢?

    她和慕光等只认识两三天,萍水相逢,互不了解。慕光等可怜到连眼睛都没有,目不能视,难道还能对她的皮囊一见钟情?而且,古美雅恨毒了慕光等,把慕光等囚禁三年往死里摧折,慕光等就完全没有心理阴影,可以毫无芥蒂开开心心地和陌生人开始一段激情四射、炮火连天的新生活?

    慕光等面露为难之色,轻轻摇头否认:“不是。不是的。”

    谢幽浮已经不需要他的答案了。

    “您不准许了么?”慕光等开始焦急,他顾不上面前的奶油小方,想扶谢幽浮的膝盖又忌惮的缩回了那只手,“昨天……昨、天……”

    谢幽浮看着他从急切到哑口无言,慢慢地整个人都缩了回去。

    昨天只有他被按摩棒弄得爽到不行,谢幽浮从头到尾都只是在抚慰他、帮助他。前天是真的被诅咒控制无法自主,昨天则是假装被诅咒控制无法自主,仅有的两次侍寝机会,都因为“诅咒控制”被动地困在床上让谢幽浮伺候他,他是完全没有半点主动殷勤地让谢幽浮享受过。

    “我想和主人在一起。想要得到主人的垂青与宠爱。这对我很重要。”慕光等小声说。

    谢幽浮很意外。

    她总觉得慕光等是只卑怯可怜的小动物,只会呜呜咦咦的哑巴孤儿。

    这无疑是刻板印象。瘦,弱,残疾。这些词语是可以直接联系到流落街头的孤儿,但慕光等压根儿就不是那种吃不饱穿不暖没有受过教育的小可怜。他从小就在魔法塔接受精英教育,如果光明教没有入侵魔法大陆,他现在就应该是高高在上的魔法师大人,顶层中的顶层。

    慕光等如今是失势落魄,他也在故意地对谢幽浮示弱、装可怜,但他实际上一点都不卑怯。

    谢幽浮心情好的时候,他就喜欢茶言茶语。

    如今沟通不畅、眼看就要发生误会,他也能毫不犹豫地倾吐心意,直切要害。

    ——他直接说,他想要什么。

    谢幽浮对着宁见素的时候,都不敢说我想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如果不是宁见素看破她的心思觍颜倒追,她根本不会和宁见素有那一段“过去”。

    就算谢幽浮已经对慕光等有了“先婚后爱”“以后我可以让着他些”的想法,她也没有想过追求慕光等,反而是在询问慕光等在这段关系中是否被迫,想要结束二人“不公正”的关系。

    这时候当然不能拿“我要回家”四个字做借口。

    谢幽浮心里清楚,她是想和慕光等建立一种长久的关系。慕光等所预见的“未来”,慕光等交给她的那枚替身戒指,都让她觉得慕光等很安全——他看上去也不像宁见素那么危险,难以驾驭。

    穿越到这么乱七八糟的游戏世界里,在《极限生存》时还能梦想着造出宇宙飞船通关了就能回到现实世界的家,到《奇幻世界》的谢幽浮就彻底懵逼了。网络游戏哪有什么通关不通关的说法?一个赛季接一个赛季,一个版本接一个版本,只要游戏公司不倒闭,游戏就能永远更新下去。

    谢幽浮是在和宁见素相处的期间尝到了甜头,相比起无法驾驭的宁见素,她更想要一个稳定、安全,又能hold住的伴侣。

    她选择了看上去比较弱势又主动送上门来的慕光等。

    尽管她在欺软怕硬,尽管她锁定的对象是比她年幼、比她力弱、比她势弱的慕光等,她还是不能主动追求。慕光等能直接说“我想要”“我需要”,她却不能说出口。

    当她想要一件东西的时候,总会疯狂预算,准备好所有代价去交易。

    对宁见素是如此,对慕光等也是如此。

    她从没想过可以直接去要。

    突如其来的觉悟让谢幽浮沉默了很长时间,她在慢慢整理自己的思绪,反省自己的人生。

    慕光等已经等不及了。

    他看不见谢幽浮的表情,不知道谢幽浮现在是什么反应,再次吐露实情:“您不相信吗?您或许认为我与您相识不过三天时间,不应该对您具有任何超出情理之外的感情,您忘记了,我是在被古美雅找到囚禁之前强行晋级才得到了预见未来的机会——三年前,我就认识您了。”

    “我是想念着您的存在才能坚持到今天。您就是我活下去的所有希望。”

    “如果没有预见的一切,”

    他提及此事脸颊耳根依旧会发红,却不是先前所隐含的羞涩暧昧,而是刻入骨髓的缠绵。

    “我总是会想起未来的那张床,抵在窗前,悬挂着像雾一样轻薄的纱帐,有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床上铺着像白色又像紫色蓝色的床褥,它看上去很昂贵,我却可以肆无忌惮地弄脏它……我想,不管我在神圣之塔有过多少次肮脏羞辱的经历,那都是没关系的。因为您不在乎,您不觉得我很肮脏污秽不可碰触,您看上去很喜欢我,会亲吻我被无数人侮辱过的嘴唇,会抚摸我被无数人jian污过的身体,我就像是从未堕落过的珍贵处子,在您怀里撒娇哭泣,拥有着被您宽纵宠爱的权力。”

    “想念着这样的‘未来’,我才能活到今天。”

    “但是。”

    慕光等隐约有些委屈:“您是不是觉得,我所预见的未来都是做梦?是我妄想了这一切?”

    他以前不肯多说预见过的未来。

    一来谢幽浮表现得非常抗拒,不喜欢被陌生人绑架,二来他也不愿意用未来绑架谢幽浮。

    他一直存着几分自矜,认为自己长得漂亮好看,只要肯做小伏低地讨好伺候,得到谢幽浮欢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没想到谢幽浮这么难搞,送上门的床奴都不肯要,真就规规矩矩地帮他解决诅咒带来的麻烦,没有半点趁机享用的意思——他至今也不知道自己容颜憔悴,瘦成一只小骷髅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骗又不敢骗,哄又哄不住,慕光等只能撕下自己那点自矜,将真心交出来。

    ——谢幽浮根本不认识他,他已经在泥沼中仰望着明月,期盼爱慕了整整三年。

    但凡谢幽浮有半点轻蔑嘲讽,慕光等这颗心都要碎成渣渣。

    谢幽浮的反应很一致,她伸手去摸慕光等软软的头发,真情实感地重复:“你也很珍贵。”

    慕光等对此显然是有心结,这是他第二次提及“珍贵处子”了。前一回二人关系生疏,谢幽浮没有心思多说,他又提了第二回,关系也不一样了,谢幽浮不能也不想再敷衍过去:“不是处子才有被爱的权力,珍贵与否也不在于性经历——我也有很多次,”

    话没说完,一向不爱插嘴打断她说话的慕光等居然截了她的话:“那不一样。您是自愿的。”

    “那是古美雅的错。”谢幽浮头疼之余还有点心酸,“小等,你绝对没有错。”

    慕光等摇头又点头:“我知道。不是我的错。但我不是处子了。”

    妈也。

    这脑回路怎么才能解放?

    谢幽浮作为女性,且是姿色也比较中游的女性,换句话说,就是出门不算惊艳但也绝对不丑的那一类型,所以,她很必然地受到过性sao扰。在防备性侵这件事上,几乎没有女性可以独善其身。

    就谢幽浮所关心了解到的此类案件,大部分受到性侵的受害者都会自责:我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出门,我为什么要穿那条裙子,我为什么要坐那趟地铁,我为什么刚好被坏人盯上……种种结论都指向一个不存在的假设:如果我能更好的处理应对,那我就不会被性侵。是我做错了。

    慕光等的想法显然比此高级。他很清楚地知道,我没错。

    但是,我脏了。

    他甚至刁钻地认为,主动发生性行为就不算脏,不算玷污,只有被迫发生性行为才算脏了。

    和干净的人zuoai,就是干净的。被肮脏的人强行玷污,身体就脏了。

    没遇见过这种离谱情况。谢幽浮直接懵逼了。这怎么哄?

    慕光等小声问道:“您不在乎这个,对么?您现在不喜欢我,是因为别的理由。如果您能直接告诉我为什么,我马上就会改。不能的话……我可以请求继续和您保持夜间的关系么?您不是说,才刚刚和男朋友分手,每天都需要服侍么?前两晚是我没有尽力,以后请让我来伺候。可以么?”

    “可以。”谢幽浮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才刚刚认为慕光等是为了乞求保护才选择献身,慕光等马上就给她甩出“恋慕三年”的底牌。

    这位送上门来的伴侣太完美了。

    就在谢幽浮心中想着“这个游戏世界的所有人都比不上宁见素”的时候,她的内心早已经在慕光等单薄无助的背影上画了一个圈。她喜欢宁见素,但是,她不敢和宁见素做夫妻。

    她选了一个更轻松、安全的对象。

    【“弱者之心”被点亮,玩家素质永久+100】

    谢幽浮焦恼又愤怒地拉开游戏界面,心里骂骂咧咧:“啥破玩意儿游戏还学会开嘲讽了是吧?什么就‘弱者之心’被点亮,我面板属性都逆天了我还缺你那100点五维加成呢……”

    在谢幽浮的ID和头像下边,出现了一颗小心心图标的永久buff,说明:你明白自己弱者的身份,你必须更安静,更谨慎,更耐心,更富有慈悲与同情。弱者是你的盟友,世间所有卑弱之属,天生对你具有好感。隐匿特性+100,精准特性+100,耐力特性+100,神性+100,感召力+100。

    谢幽浮:“?????”

    不是,这都啥啊!

    我隐隐约约觉得游戏它是在嘲讽我又莫名其妙它是在讲一种很正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