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破碎(二)
君不封的呼吸乱了节奏。 梦中的他渴望她的亲吻与拥抱,可现在仅是被她触碰,他就只想逃。 他是衣冠楚楚地立在她面前,不是平素的赤身裸体。 穿上了衣服,也就重新穿上了他的羞耻,他的自尊。 如果他们不是久别重逢,面对小丫头如此单纯的示爱,他会很没骨气地接受她的抚摸。她的“讨好”也确实打到了他的七寸,有一度他甚至想展开改良后的用心棍,看看她究竟加了什么新鲜玩意,哪怕被她当个猴耍,也是个不错的消遣。可他被她丢弃的时间太久了。久到让他想起,其实他也勉强是个人,不完全是狗。之前被她折磨,多半有点自暴自弃后的心甘情愿,他乐意承担这苦果,陪她演这场戏。但在是她养的狗之前,他首先是个恋慕她的男人,是个和她一样有七情六欲,食人间烟火的普通人!她可以为了留住心上人坏事做尽,他也同样会为她的骤然消失而大动肝火。 他知道自己的内心已经无限异化成一个怨夫,但现在,他只想听她的解释。 窗外yin雨霏霏,夹杂着星点雪花的雨水顺着铁窗的缝隙浸入屋内,趁解萦一时走神,君不封垂着头向后退了一步,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物。 解萦有点意外他的举动,下意识唤了一声:“大哥?” 君不封一愣,强忍着鼻酸,沉着头没说话。 面前的小姑娘脾性温和,是他所熟悉的少女,一声大哥更是叫得他格外恍惚,恨不能立刻抛却他们之间的一切龃龉,与她紧紧拥抱,向她低声诉说他的思念。可他身上藏着一团暴烈的火,在血液里愤怒地东奔西突,要很忍耐才能避免自己的失控。 君不封强压下火气,勉强向她挤出一句话:“只剃了胡子,腿和……下面,不用剃吗?” 解萦没想到他的扭捏后竟然藏了这样一句,这倒让她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蹭蹭鼻尖,害羞地朝他笑了笑:“不用。” 许是太久没有见到这样娇憨的小姑娘,君不封的脑海放着噼啪作响的烟花。眼前的女孩令他熟悉又陌生。他学会了应对她的暴怒,却对她的温柔无从招架。 “不……不嫌弃吗?” 看着男人傻乎乎的样子,解萦的内心很快被沉甸甸的甜蜜侵占,在他面前挥之不去的恐慌被吹散些许,她背过双手,身体稍稍向前倾,笑嘻嘻地对着他:“太扎手,也就剃的第一天看着舒服。啊,让我看看,你这是长得多长了,这么久没见,才见面就非要和我提这种话题。”难得的友好氛围鼓舞了解萦,她壮了胆子,堂而皇之地冲他耍流氓。 君不封本来被她的柔情哄得百转千回,愤懑与不满快要消失殆尽,整个人几乎融化在她难能的温柔荣光中,哪想她竟立刻恢复了往日yin魔的作风,两手往自己的身下探。君不封打了一个寒噤,消散的怒火去而复返,他牢牢地把着自己的裤子不放,心沉似铁。 解萦难得提起勇气搞事,却没能得逞,好不容易集来的一点勇气当即去了爪哇国。虽然看起来仍是面色不变,她的内心却再度畏缩成一个惴惴不安的小鬼。她甚至不敢看君不封的眼睛。 君不封的眼神很冰冷,可之前即便两人的关系低到冰点,她对他做了恁般过分的举动,也未曾被他这样看过。大哥突然变得很陌生。解萦在他面前所向披靡惯了,但在他的审视下,她竟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畏惧。他的高大如同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挡住了她的所有退路,也让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受过她诸多迫害的成熟男人,他从未向她施压不代表他就真是一个一直任由自己拿捏的软柿子,即便如今她有恃无恐,有诸多自保方法,解萦依旧被他的威压震得难以呼吸。 为了维持她素来的形象与气势,解萦强装镇定,勉强扮演回平素的恶女形象,故作恶毒地讽刺道:“怎么,这几天夜里不是自己一个人自娱自乐得很开心,偏偏我一来就扭捏上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有多贱,在我面前装什么贞洁烈夫?” 君不封对她的言辞毫不意外,倒不如说,现在这个脸上写着恶毒的小女人,才是他所熟悉的解萦。 他定定地看着她,深吸了一口气,依然不准备发作:“我现在不想做。” “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到底想做什么。 君不封苦笑了。 他只想问她几句话。 她是不是不爱他了?为什么这么久不来看他?是不是他又做了什么事惹得她不高兴?还是说这些日子她有了新的目标,对他彻底失去了兴趣?她到底想让他为她做什么?她怎么能坦然地将他晾上两三个月再毫无愧疚地出现在他面前? 一口一句她爱他,她喜欢他,得到了就可以随意地抛弃他? 在她心里,自己究竟算个什么东西? 他根本没想在她面前装什么,甚至没想保持一点虚幻的体面,留住破碎的自尊。 他早被cao成她的狗了。 稍微对他的敏感刺激一二,他就兴奋地想要她给予更多。可器具带来的仅是rou体的快慰,他最想要的,还是在她cao纵下的灭顶极乐。 他已经是她彻底的俘虏了,她又何必再用手段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他? 他的自救之路,早就断了。 可这些话他又怎么能说得出口,就算说出来,也只是被她耻笑的命。 她根本就不信他。 归根结底,他还是气不过。 她越在他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就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明明想要她紧紧拥住自己,他却非要骂得她狗血喷头。 君不封讥嘲地笑道:“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和你做。这段时间你也看到了,我们不见面,两个人相安无事。我遵循了我的允诺,你也不用担心我会逃跑,我根本跑不了。但你呢,你突然消失,消失这么久又突然出现,你把我当什么了?行,如果说我现在真有什么想做的,那就是看着你走。解萦,我一点也不想再见到你。” 因为对她总是宠溺,君不封几乎没有对解萦说过狠话,两人闹到最难看的时候,他有骂过她“滚”,但那已经是他粗暴的极限。而解萦现在的理智又清楚,她对他的所作所为,当得起他的一切恶毒。君不封的恶语已经足够收敛。可即便如此,委屈还是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 “你……你……” 将她又向外推了几步,君不封不耐烦地冲她吼道:“还要我说几遍!滚啊!” 解萦反手给了他一巴掌,对着他又掐又抓又挠又踢:“你混蛋!” 他毫不留情地甩开她:“咱俩到底谁混蛋!” 多日的思念与愤怒喷薄而出,君不封一下懈了力气。 解萦被他一吼,也呆在了原地。头脑空白了片刻,回过神,君不封跪在她身边,戾气与愤怒已然消失不见,他惊恐不安地望着他,想要牵住她的手,又畏缩不前,只敢轻轻触碰她的指尖。 解萦看着他的举动,轻声笑了。 大哥说得没错,自始至终,混蛋的都是她。 他就早该这么骂她了,可没想到这句话会被他拖到现在。 在他们一成不变的日常里,总算出现了一点不一样。她的计划有了初步胜利,他开始反抗她,并把对她的厌恶摆在了明面。他甚至不再担心自己的所作所为会不会招致更深的虐待,他要宣泄,哪怕事后仍然恢复了过往的担惊受怕,好歹他迈出了第一步。 解萦不指望君不封能够回到过往的模样,她知道男人已经不会再对她露出爽朗阳光的笑容了,万幸这次她看到了其他的情感波动。他不再是那个之前卑微到只能盲目讨好自己的木偶,而是一个有血有rou,充满憎恨与厌恶的活生生的人。 始终蒙了一层薄雾的未来突然有了亮光,他们的困境快要被打破。虽然听了他的狠话,她委屈地想要就地缩成一团,但她明白这是一个好转变,长久以来压在心口的巨石似乎变得轻盈了些,恍惚中有微弱的解脱。 解萦轻飘飘地推开他,脸上的笑容一反常态的灿烂。 “你说得对,我滚就是了。” 君不封怎么也没想到,解萦会真的听进去他的气话。 滔天的怒火,终究没忍住。解萦在他面前无所不能了太久,让他几乎忘了她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他自然是愿意激怒她的,激怒她的背后意味着自己将得到她无穷无尽的责罚,他自是求之不得。但激怒与刺痛是两码事,显然,这一次他做过了头。 心中大叫一声不好,解萦已经快要走出他所能及的触碰范围。他手忙脚乱地爬到解萦身后,试图拽住她的手臂,解萦将他一把甩开,又向前迈了几步。 他的惶恐去而复返,眼前阵阵发着黑,难受到他快要喘不上气。 他错了。他又做错了。他被解萦晾了太久,久到想起自己是个人,久到忘记,在她面前,他只是条狗。他的所有荣耀与恩宠都是他要豁出命才能获得的奖赏。 她是他的主人,掌握着他的生杀大权,cao纵着他的喜怒哀乐,他怎么能对她发火?怎么可以对她破口大骂?明明他的幸福只有她才能给予,他为什么要对她说狠话?见到她的那一瞬,他喜悦得快要就地翻腾,可最终,他却甩开了她的手。 他手脚并用地跟在解萦身后,仓皇之间,双膝说过之处,又是两道长长的血痕。他死死搂住解萦的腰不放,崩溃地痛哭道:“丫头,别走……” 腰腹被男人死死缠住,解萦头晕目眩。恐慌侵占了她的心神,她不明白自己明明都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了,为什么他又突然反悔,跳出来不让她走。呼吸举步维艰,她甚至没有力气掰开他紧紧纠缠住她的手,挣扎许久,解萦颇为艰难地挤出了两个字:“放手——” 君不封完全不理会她如同哀求般的命令,依旧坚定不移地缠着她,不让她走。 解萦动弹不得,君不封的哭声渐止,脸上渐渐浮现出一股颇为病态的狂热。这样的神情,解萦只在塔城那些走投无路的暴民身上见过——那时他们想要集体谋杀一个从疟疾中病愈的少女,分食她的尸体。 那种下贱又罪恶的癫狂模样,竟然出现在从来光风霁月的君不封身上。 解萦被他吓到了。 君不封不是从来不愿意接受她的情意吗?现在的他究竟是在做什么? 被他以这样的神情死死拦下,可怕之余,她甚至觉得他恶心。 她细长的指甲死死抠挖着他的手臂,划伤了大片血rou,君不封吃痛,仍旧不松手。还是执拗地攥着她,像是要就地吞食了她。 反胃感愈演愈烈,解萦像头母狮一般暴怒了,疾风骤雨般地殴打他。 银针扎住他的几处大xue,他用微薄的内力冲开。玫花锥穿透了他的肩胛,他还可以忍耐。 可突如其来的剧痛,到底切断了他的狂热。